梦想的延续—读 Dreams from My Father, Barack Obama

Photo: Pete Souza, The White House

最近生活有许多转折,在思考,在实践。转折期有许多事情堆在一起,渐渐阅读的时间越来越少,只能靠听播客来获取日常工作之外的内容。最近结束了牛津学位的毕业报告,往后能够有些许时间多做些阅读。前阵子拿起手头放了许久的奥巴马的第一本自传,Dreams from My Father,结束了最后一部分的阅读。我想,养成习惯,记录一下读下来的感悟。

奥巴马一直是我欣赏的政客,我有兴趣读他早年的自传是自然而然的。最早通过文字接触奥巴马,是由奥巴马的国家安全顾问Ben Rhodes写的The World as It Is: A Memoir of Obama White House。书里主要介绍了奥巴马在任期间面临的几个重要外交问题背后的故事。其余关于奥巴马的信息,我大多接受于他的个人演讲、报道和图片。我很早就喜欢奥巴马的风格,很大程度上来自于他杰出的演讲能力、高度的共情能力和进步的政策纲领。后来,我开始更多的了解他在任期间积极和消极政治遗产,向美国同学请教,以及阅读书籍—我也渐渐认识到奥巴马在推进政策议程和达成两党共识的能力可能有所欠缺。去年生日,朋友们送了奥巴马最新的描述他总统生涯的自传A Promised Land,我目前只读了一半,尚未阅读完成。两年前,阅读了米歇尔奥巴马的Becoming,也从中侧面了解了奥巴马的故事。当然,Becoming本身是一好书,米歇尔奥巴马是一位杰出的女性和作家。

这次读Dreams from My Father是想要看看奥巴马早年时候的经历和思考。成书之时,奥巴马初从哈佛法学院毕业,在政途尚无造诣。当时,作为哈佛法学院首位黑人法律评论编辑,他名声在外,故受一出版社委托撰写这本书籍。借此,奥巴马可以得到些不算高额的稿费。初版发行时,书的销量不算好,但是后来随着奥巴马的政途发展,渐渐得到注意,一度成为畅销书。

书里着重讲述了奥巴马三个阶段的故事:儿时成长经历、本科毕业后在芝加哥参与社会运动的经历和在临就读法学院前在肯尼亚的寻根的经历。

我们常说,一个人儿时的经历,对他的一生有深远的影响。我认为这在奥巴马的身上有着显著的体现。他的出生来自于一段黑人父亲和白人母亲的婚姻。彼时,他的父亲母亲都在夏威夷大学就读,父亲是一位才子,母亲是一位有着进步观念的白人女性。他的母亲一定程度上把与一位来自不同种族的男性结婚看作是自己价值观的体现。但是,好景不长,奥巴马的父亲本科毕业后被哈佛大学经济学系录取,走上了事业发展的快车道。可能的是,高速的事业发展渐渐使得他的父亲忘却了儿女情长,就读博士后几年,奥巴马的父亲毅然回到肯尼亚,任职政府高层。他应该是有一腔热血,希望改变自己的国家。

儿时的奥巴马对父亲的印象来自于外公、外婆和母亲讲述的支离破碎的片段。事实是从他出生到少年,他都没能见到过亲身父亲。作为一个生于白人家庭的黑人小孩,他有着独特的内心过程。他看到自己的外公外婆如何关爱他,但是又看到外公外婆如何害怕出入于黑人区,偶尔地表示对成年黑人男性存在的恐惧。他有一帮黑人和白人同伴,敏感的奥巴马能够感受到群体间尖刻的对立,又常常处于对人性复杂性认识的挣扎:好像白人们也没有黑人所描述的那么坏,特别是自己的外公外婆?但是白人们永远也无法体会黑人所遭受的不公和痛苦,不是吗?解决方案在哪里?年少的奥巴马显然不知道解决办法是什么,但是他不敢断下观点和立场,他在观察,在体会这个复杂性。

奥巴马儿时还有一段在印尼的经历,原因是他的母亲后来又嫁给了一个印尼的男性。这里必须讲起奥巴马母亲的独特。她为能够把自己的行为和自己的价值观相对应起来,连续两次婚姻都选择嫁给了来自他国的男性,可想他的母亲也是一位非常有自己观点的、独立的女性。这位印尼的继父也是印尼政府中的高层,但是后来因为政治斗争,被打压,渐渐没落和丧失了自我。小时候的奥巴马在印尼看到的是混乱和落后,发达的美国和落后的印尼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他和他的母亲在印尼作为美国公民所受到的特殊待遇,也对他有所促动。书中特意描述了一段他当时在美国驻印尼使馆被员工歧视的经历—那位员工不知道他是美国公民—,想必也是奥巴马在儿时常经历的事情。

奥巴马是幸运的,在他小学的时候,他随着母亲回到了美国。外公、外婆把他送入夏威夷当地好的私立学校,开始他在美国的教育。后来,他被哥伦比亚大学录取,开始自己在纽约的本科学习。随着年龄的增长,奥巴马开始表现得有些不合群,他似乎不那么愿意参加集体活动和娱乐活动,更多的是自己一个人思考、阅读和了解陌生人。纽约是一座不缺少陌生人的城市。

本科毕业后,奥巴马没有跟随自己同班的同学进入华尔街的高楼大厦,而是到了芝加哥的一个社区组织,从事当地黑人社区社会条件改善的基层政治活动。他在那里待了几年—具体我没有关注,大概是1到2年—,他和居民对话、与当地的社会组织人员合作、接触政客,目的是为了能够给当地争取一些政府的福利补助和项目倾斜。他尤为关注的是,如何让黑人小孩们回到课堂,重拾读书的希望。这段基层经历对奥巴马的塑造可能是显著的,他在继续理解着种族关系和美国社会,他在理解着所有人都想以自己的观点和方式带来改变,而为何改变的速度又不如人意。

如同他的精英同学一样,奥巴马没有留在基层,他申请了哈佛法学院,前往哈佛攻读法律。他留念基层,希望告诉自己的同事们他是如何乐意留下和珍惜这段经历,但是同事们也都知道这里没有办法局限住奥巴马,希望他去哈佛法学院,往上走。至于这个往上走,能否带来切实的改变,他的同事们恐怕不寄予大大希望—他们看过太多这样的精英了。

在去哈佛法学院之前,奥巴马踏上了去往肯尼亚的寻根之旅。奥巴马的父亲结过多次婚,有多位伴侣,也生下许多孩子—具体有多少个,我没有刻意去计算,但是大概在5个以上。奥巴马的父亲在奥巴马小学的时候曾拜访过美国,当时奥巴马的父亲在他的学校还发表了一个演讲。奥巴马记得当时父亲是怎样一个雄辩且具有魅力的形象,使得老师和同伴们在他面前纷纷夸赞他的父亲。但是,那时候的奥巴马感受到的不是自豪,而是不适:这样一个从天而降的“父亲”不能给他任何的亲切感。他也无法理解他的父亲。

逐渐地,奥巴马父亲光辉的形象开始跌落。从政不久,奥巴马的父亲由于不屈服于某些派别斗争,受到政治打压。一位哈佛大学的经济学博士,从神坛上跌落。在生活中,他放纵自我,放浪不羁,瞧不起身边唯唯诺诺的政客、瞧不起那些不比他“聪明”而在职业上却比他成功的人。他希望被崇拜,被尊重,他觉得孤独、失意,他“关住”了自己,不相信他人、不与他人分享。

奥巴马的肯尼亚之旅是和非洲这片土地、和自己家庭的过去,以及和父亲的对话。他看到非洲的国家如何希望打造自己的身份,又无法摆脱对“西方的”、现代的生活和元素的向往;他看到父亲的伴侣和孩子无法摆脱对父亲的崇拜和依赖,祈求能够在父亲身上获得名与利,而事实是父亲早已不是他自己所希望塑造的光辉形象(注:奥巴马访问肯尼亚时,他的父亲已经因车祸去世多年);他看到父亲在理想和现实之间挣扎,在孤独和不甘中沉落。

整本书没有刻意的尝试简化问题,提出解决方案。更多的是奥巴马书写自己早年的经历和心路历程,展示心中的疑惑和探寻的过程。书的最后,奥巴马尝试着总结父亲对自己的影响,自己如何从父亲的梦想中走出来,建构自己的价值观。他说,父亲的可悲不是由于他的对理想的困顿和对失败的恐惧,而是源于对他人的不信任,不愿意展现自己的脆弱和与他人共情,不愿意相信人与人之间的温暖和对话,能够创造出一股正向改变的合力。书大约在这里结尾。

后来,奥巴马就读哈佛法学院。毕业后,奥巴马在实习的公司认识米歇尔,两人回到芝加哥,奥巴马开始自己的政治生涯。从基层、到州议会议员、再到联邦议员,最后成为美国总统。成为美国总统那年,奥巴马47岁。2008-2016年,在位期间,他带领美国从08年金融危机中复苏,推动了中美气候公约、巴黎协定的诞生,立法患者保护和平价医疗法案,猎杀了本拉登。

最后记一段奥巴马在后记里讨论自己读法学院的意义时,写下的话:

“The answers I find in law books don’t always satisfy me—for every Brown v. Board of Education I find a score of cases where conscience is sacrificed to expedience or greed. And yet, in the conversation itself, in the joining of voices, I find myself modestly encouraged, believing that so long as the questions are still being asked, what binds us together might somehow, ultimately, prevai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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